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兵马俑一号坑
年底,秦兵马俑又一次“火出了圈”。
年12月,央视综艺节目《国家宝藏》第三季播出,燃起了公众对文物与博物馆的热情。曾在电视剧《大秦帝国之纵横》中饰演秦惠文王嬴驷的富大龙在《国家宝藏》中演绎了秦始皇嬴政与文物青铜仙鹤的故事。富大龙的出色演技,让他收获了“秦始皇陵在逃兵马俑”的美誉。
与此同时,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文物摄影师赵震也登上了《国家宝藏》的舞台。他分享了自己为将近尊兵马俑拍照的故事,比如为了最好的自然光线一等就是一年;说起自己发现兵马俑脸上多年前的工匠指纹,他激动到哽咽……
多年前,随着陶土窑中的烈火冷却,最后一尊兵马俑被深埋地下,隐匿于历史的长河。多年后,兵马俑被重新发现,“活跃”在现代社会中,“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兵马俑重生的背后,凝聚着一群人的默默付出。
一镢头和一辈子
1月15日,西安市临潼区,年逾八旬的杨志发老人享受着正午阳光,在书房里看书。他的孩子杨建斌在客厅里练习书法,书写内容几乎都与兵马俑相关。他们家的墙壁上,用画框镶着一个镢头。镢头略显古旧,上面用红绸缠着。
看着镢头,杨志发老人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年,我就是用这个镢头挖井,一镢头挖出了兵马俑。”杨志发说。
1月15日,年逾八旬的杨志发老人向记者讲述他与兵马俑的故事
那是年的春天,陕西地区久旱无雨,骊山脚下西杨村的村民很是发愁。要是太阳再这么高高挂着,庄稼保准会旱死。于是,大家一合计,决定挖井取水。生产队组织了人手,年轻力壮的杨志发就是其中一员。干活中,他们遇到一个坚硬的土层,于是中午也不回去吃饭,在那儿使劲凿,打穿了土层。
“一镢头就挖到了‘瓦人’(兵马俑)的脖子那块。”杨志发回忆,刚挖出来的兵马俑黑发白肤红唇,颇似真人。但不一会儿,兵马俑的颜色就剥落消失,变成土色。觉得事有蹊跷的杨志发回家和妻子说起了“瓦人”变色的事情。妻子觉得这可能是古文物,让他上报给当地的文物部门。
不久,装满6架子车的陶俑碎片,连同着周围的弩机、箭镞,被送到了当时的临潼县文化馆(现临潼区文化馆)。于是,举世罕见的特大陶俑修复工作,就在骊山华清池旁文化馆陈列室的一角开始了。当时在临潼县文化馆工作的赵康民,像姑娘绣花一样,把一块块碎片找到一起,小心仔细地按照原来的茬口用树脂胶将它们黏合起来。
两个多月过去,一尊铠甲俑、两尊短褐俑,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临潼县文化馆里。赵康民指着修复好的陶俑,对时任新华社对外部中新组记者的蔺安稳说:“这是秦代的武士陶俑。史书没有记载,从现场看,像是属于秦始皇陵的陪葬武士俑。”
当年6月,蔺安稳将“秦代武士陶俑”的情况写成内参,汇报给中央。7月,袁仲一、赵康民等人组成秦兵马俑考古队,进入发掘现场,对一号俑坑试掘。之后,他们又相继发现了二号坑、三号坑。
至此,庄严的地下军阵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秦始皇陵兵马俑完成了自己的“社会性复活”。
杨志发家的墙上,还有一张赵康民给他的荣誉证,上面写着:“杨志发同志,你在一九七四年打井发现秦武士俑。特发此证,以资鼓励。”发这张证的时候,赵康民已经是临潼县博物馆(现临潼区博物馆)馆长,他把自己的一辈子奉献给了临潼的文博事业,奉献给了秦兵马俑。
前些年,人们时常看见,年逾古稀的赵康民,坐在他当年修复的几尊秦兵马俑前,向观众讲述秦兵马俑发现的过程,回答参观者关于秦兵马俑的问题。直到年5月16日赵康民离世后,他的孩子赵奇返回家中发现,书房还留有他未完成的书稿。
翻开赵康民的《考古生涯》,里面写道:“秦始皇兵马俑的发现发掘,弥补了这个断裂文明的缺失。对于研究封建帝王的埋葬制度,秦代的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生活、雕塑艺术、青铜铸造技术等方面特别珍贵。”
兵马俑身上的指纹
“有一天拍着拍着,我一抬头就看见一尊俑的脸上有指纹,那可是多年前制作兵马俑的工匠留下来的指纹啊!当看到那种景象的时候,时间已经消失了,就在同一个位置,他刚刚离开,而我就踩在他的脚印上。”在《国家宝藏》的舞台上,赵震这样说。
而在西安市临潼区秦陵街道秦俑村的一方庭院里,也有“兵马俑”,“兵马俑”的身上也有现代工匠留下来的指纹。指纹的主人叫杨晓娟,经营着秦脉雕塑工艺厂,做着兵马俑复制品的生意。
1月15日,在杨晓娟家的制俑厂房内,一排半成品兵马俑复制品排列成行。瘦小的杨晓娟在威武的俑身之间穿梭,比他们矮一大截。很难想象,这些高大的兵马俑复制品是出自她手。提起兵马俑复制品身上的指纹,杨晓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领口的指纹是我们脱模修复部件时,上手微调留下的痕迹,打磨一下就没了。”杨晓娟说,“我们复制兵马俑的方法,和多年前工匠们为秦始皇制作兵马俑的方法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
1月15日,在秦脉雕塑工艺厂的制俑厂房内,杨晓娟向儿子传授制俑技术
据杨晓娟介绍,现在做兵马俑的难度比多年前要小很多,但即便是在有模具的前提下,依然需要40天左右的制作周期。首先,工人们要和制软硬适中的塑泥,不能含有沙石;随后就对塑泥进行压模、脱模、细节修复的工作,做出初步的部件;等修复差不多了,将部件阴干20天,准备放入窑中烧制。初步烧制的过程叫装窑,刚刚成型的部件会经历小火烘干、中火烤制、大火烧制的过程,一共得花上四五天。
“烧完了还不能让部件暴露到常温空气里,要让它缓慢降温。”杨晓娟说,“年时,我自己烧的第一窑俑,就是因为降温没处理好,产生很多裂纹,全都作废了。烧完后,得把部件焖上一天,才能从上往下开窑门。开窑门要花上两天时间,让部件慢慢和空气接触,才不会裂。出窑后,我们把各个部件进行拼合、打磨、上色,做成成品。”
多年前兵马俑制作的工艺,相较于杨晓娟用的方法,只繁不简。“秦始皇让工匠们做的俑要求高,千人千面,千姿百态。”她说,“虽然大体上都是用陶冶结合的方法做成成品,但秦时的工匠还得模塑结合。手、耳之类的小部位用模具制作拼合,俑身却得用泥条盘筑法,把泥条一圈一圈向上盘绕成型,对工艺的要求更高……”
陶俑
杨晓娟文化水平不高,却对兵马俑“门儿清”。“我从小就认识兵马俑,我们有缘。”她说。原来,杨晓娟儿时跟随在秦兵马俑考古队工作的妈妈进过几次俑坑。当时的秦兵马俑考古队首任队长、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原馆长袁仲一也曾借住在她家。从那时起,神秘的兵马俑就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传承的种子。
20多年来,杨晓娟做的兵马俑复制品走向了世界各地。就连她自己,也能用好几国语言给游客讲述兵马俑的故事。“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我们家乡的兵马俑,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化。”杨晓娟说。
在光影中重生
关于文物有句老话:“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意思是说,文物保存的完好度和文物的保存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旦离开了文物原本的保存环境,那么它可能迅速腐朽和衰败。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内威武的陶俑
兵马俑身上的色彩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出土的兵马俑一接触空气,身上的彩绘就会迅速剥落。兵马俑失去了光彩,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好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摄影师张天柱用他的镜头,记录了那些瞬间。
年,秦始皇陵考古队办起了亦工亦农考古学员训练班,从附近村中招聘临时工,参与考古发掘。张天柱喜欢画画,有一定美术基础,便成为其中的一员,在考古队承担了绘图的工作。
“我常常被宏伟的军阵、威武的秦俑形象、绚丽的色彩所震撼,我想留住这美好的瞬间、记录下这动人的画面,仅仅靠绘画是做不到的。”张天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从年开始,拿起了相机。
26年来,他用20万张照片记录秦兵马俑的奇迹。他的镜头下,是秦兵马俑最美丽的模样。白皙的皮肤、黑色的铠甲、穿过甲片的红绳……色彩光鲜的秦兵马俑,世所罕见。
“我期待用这些色彩斑斓的图片将真实的、客观的历史呈现给观众,启迪心智,触及心灵,使观众获取知识和美的享受,让文物活起来。”张天柱说。
用光与影“复活”秦兵马俑,还有不一样的方式。
1月15日,在陕西秦皇大剧院演艺有限公司的文创商店里,兵马俑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同游客见面
陕西秦皇大剧院演艺有限公司编排了充满秦文化符号的史诗舞台剧《秦俑情》。兵俑“复活”,唤醒沉睡的地下军团,带领观众穿越多年的时光,回到那个属于英雄的时代。
舞台上,灯光暗,音乐起,拿着火炬的复活兵俑“小秦将”在台上格外显眼。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为25岁的舞蹈演员辛成,他戴着厚厚的面罩,穿着十几斤重的“兵俑服”,全身褐铜色,像刚从土坑里爬出来,奏响的军乐为其注入了灵魂,随着节奏变换动作,刚中带柔,干净利落。全剧在“小秦俑”与秦始皇的对话之中,慢慢走向高潮。
“我们推出的舞台剧《秦俑情》,从人性的角度,重新审视了秦兵马俑、秦始皇这些存在于宏观叙事之下的人与物。”陕西秦皇大剧院演艺有限公司运营总监陈啸说,“同时,我们也希望能给观众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去重新认识秦兵马俑的人文内涵,也希望通过我们的演绎,讲好秦兵马俑的故事,让我们的秦兵马俑更有温度。”
有人说,史书轻描淡写,便是有些人的一生。而更多的人,只是被湮没在过去的时光里,没有姓名,没人记住。和人一样,文物也可能会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幸好,有那么多可敬的人,用他们的付出和坚守,留住了古老国度的余温,用奇迹,为秦文化乃至中华文明,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来源:陕西日报
编辑:王星
初审:刘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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