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胜华
——原武汉市江夏区轻工业局副局长
按行政级别划分,七十年代初武昌县五里界区的东坝水利工程在跨度上虽然亚于以武昌县为第一主力军的阳武(阳新—武昌)干渠,但阳武干渠当年是以咸宁地区行署作为“驴友”发起,而五里界的东坝水利工程则是湖北省革命委员会的玉玺大印。
作为地标,东坝的扬名始于年。那工程现场战天斗地的浩瀚,在五里界集约工程的典籍中,力压年兴修大向水库和尔后幸福水库的鸿鹄。工程“多拉快跑”不久的某一天,武汉杂技团南下东坝工地慰问演出。那天是周四,按体制学生下午不上学(老师政治学习)。约莫两点钟得到(下午)演出的消息后,我慌不约伴直往心里的方向踏田埂踩地垴飞也似地奔跑。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跨上马路,只见积攒的人群纷纷折返回家。顷刻间,那无奈的脸上写满了一个少儿的失落。还没来得及与东坝谋面,我只好用同样的方式往家的方向跑。同样是“跑”,只是心情从喜悦跌落到了伤心的深渊。回途为什么也需要“跑”呢?同龄人心中都有一本野史——天撒黑了,面目狰狞的“鬼”就会出没。
好多年后从拼凑的碎片消息得知,有“顶碗皇后”、“杂技女皇”美称的杂技表演艺术家夏菊花女士,此行东坝演出了《顶碗》的绝活(这夏天的菊花,与本顽童终究没能粉丝而擦肩而过。正于李先念主席曾对夏菊花说的“你这个杂技女皇,名字叫得这么怪,夏天哪里有菊花呢?”)。
十里八村的顽童身份,哪有服输之理——必须揭开东坝的面纱。两年后夏天的一个周末,我领衔五个低年级的伙伴,择其生产队“耕牛不耕”之机,拐到栗庙(原凤凰公社所在地)沿着马路骑行放牛,目的和目的地是沿着马路径直抵达神往的“界上”吃顿肉包子。途经伤感地东坝时,我们相约下坝玩水(现在洋的扬气叫游泳)。本真“年少不知羞”,那小屁伢摇摆幅度难成夹角的“小东东”仅与型材12号螺纹钢般般粗细,“低年级们”都是“打条挂”(现在洋的扬气叫裸体)纷纷下水的,惟有我文明的“发嗲发者”——穿着松紧裤头下水还气魄地宣称“横渡东坝”。
“惨剧”发生在上岸之后,当我脱下裤头将水揪干时才油然一个大悟,揣在裤头后侧小口袋的“湖北粮票”在东坝的水域漂走了。没有粮票,第一次“上界”和“界上吃顿肉包子的计划”就被东坝的“恶”水泡汤了。这孩童心中的惨剧,除了让我比同龄人更早地烙印了“钱不是万能地”的道理,余下只有怅然了。
且慢,这牛胀饱了,哪能让这帮麾下的阶级兄弟饥肠辘辘?而这群菜鸟,仅止于吃窝边草的胆量,将附近湾子菜园的黄瓜“改姓”撑起肚皮的任务只得我独自壮举了……
东坝,两度让一个无辜的少儿伤心,但是,他没有落泪。当从一个不羁的顽童蜕变成“不抢杠”的平和人后,我对纠结的东坝选择了以怨报德。
话说洞房花烛的年龄,我穷尽线索寻觅着东坝工程为何烂尾的真相,那兴趣浓厚到“不视东坝真面目,绝不完婚做老公”的境界。
功夫赢得了功劳,其结论是:将长江的(洪)水通过武泰闸下行的明渠导向汤逊湖,再由汤逊湖缺口到东坝走廊将洪水引入梁子湖囤积从而缓解长江洪峰的压力。当梁子湖的水位吃紧时则启动鄂城(州)樊口的闸门改道入江。不难看出,这沿途既防洪又抗旱可谓阴阳兼得的东坝工程何其美好。然而,年少时东坝两度D丝了我,这时已是资深共青团员的我又挨了当头一棒——东坝工程的总设计师在“扬程”的计算上发生了重大失误导致工程搁浅而使东坝的功能变成了美丽的传说。这工程师,也因此获刑12年牢狱。
蛟龙属于长江,更属于历史的长河。无论是嘶吼、迂回、险滩和拍岸都无法横垣那逶迤前行的身躯。这如今,东坝坝堤疯长的构树蓬松多桠不成景——有渠无鱼倒在此,殊不知已然驾鹤的周恩来总理和张体学省长牵肠挂肚的五里界,早在年已跻身于荆楚最美10大乡镇。年,江夏区人民政府的全域旅游方略又将五里界视为“再发现、再起航、再引领、再提升”的龙头。在处处花粉盖稻穗和豪迈城镇化的今天,五里界的东坝失去的并非仅仅是那孱弱式农田灌溉的舞台,分明是殆尽了先天性“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河床功能。那坝堤上由鸟的粪便和风的挟持无规划野植的构树也将在全域旅游的攻略下行将成为昨日黄花。
东坝:我在黄昏的堤岸纠缠与您三段“爱恨情仇”的动因,虽然仅限于对童趣回忆的享受和长大了投怀送抱后的难受。但您作为一个时代甚至在我心中如同都江堰工程是一个朝代的雕塑品,则沉甸甸地落座了我的心房。这沉甸甸,源于我心酸地内核了一个考古名词:木乃伊。
为了装潢我的真爱,我于掌灯十分的“界上人家”给您挣扎般冥思了一个昵称,叫“霸霸”(坝坝)么?您则受之有愧尚有“爸爸”之嫌被人贻笑;爱称“东东”么?则有点乳臭未干的味道。看长江两岸,钢筋混凝土的堤墙有如兵马俑般矗立,您未尽的功能足以让您安逸而史诗般永而垂之。既然如此,就因“东”而昵称您“冬冬”吧!
冬冬:这如今,当年那顽童的我已挥霍到“过去的事情忘不了,现在的事情记不得”的年龄。待时冬眠后初春的到来,我将怀揣有心收藏的一沓“湖北粮票”,默默洒向您沟坎式的水域,同时携手第三代顽童一同抚摸你时代的脉膊。